金山活佛神異錄
樂觀老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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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閱讀臺灣「今日佛教」月刊第二卷第二期,上載有煮雲法師大作「金山活佛」一篇文章,我一看到這個醒目的標題,內心就生起了一股歡喜情緒,煮師的文藝天才,和他的創作能力是為人所稱道的,數年前,他在佛刊上寫的那篇「南海普陀山傳奇異聞錄」,不知感化了若干人發心皈向佛門,這次以他生花的妙筆來描寫這位久已被人遺忘了的聖僧掌故,在想像中,自然是扣人心絃引人入勝了。我仔細讀了一遍,覺得有點美中不足,頗有不盡不實的地方,這也難怪,煮師原本說得明白,他本人並不認識金山活佛,只是內心景仰,所寫的皆是根據金山寺方丈太滄和尚傳說,我看,內容有一部份又是太滄和尚從虛雲和尚傳說來的,像這樣地輾轉傳聞,也就不免以訛傳訛了。
筆者過去與金山妙善活佛(以下簡稱活佛)曾經有一點不大不小的因緣:第一次見面,我們同住了兩個月,第二次、第三次會面,只相聚數日,我與活佛有此三面因緣,對於他的一切,可以說有個大概的認識,在我眼光中的活佛,雖然不像一般人傳說那般神奇活現,卻也有些不可思議的地方,說他是一位傳奇的人物,倒也不為過,我有時覺得一些對活佛識者與不識者的人,只是都注重在他神異的一面,把他苦行度人的真實事跡與悲願反而忽略了,因為大家都把他「神化」起來,所以就少有人替他作文字的表揚,使他的高尚人格和願行,反而埋沒不彰!
煮雲法師很感慨地說:「金山活佛,既有如許可歌可泣的動人事件,是一位正知正見,有修有證的聖僧,為什麼佛門中人直到今天,從來沒有看到有片言隻字的報導?生前無人記其事,寂後無人作其傳,這不是佛教徒的疏忽是什麼?」這個原因,我在上面已經說過,是大家把他「神化」的原故,佛法是忌諱標奇立異談神說怪的,因之,大家怕人譏嫌,所以沒有人來替他宣傳,據我所知,活佛本人也最不喜歡人家替他啦啦(我有一次想把活佛靈異故事寫出宣揚,不料他同我大鬧,下文詳談。)其次,活佛那種近乎瘋瘋顛顛的派頭,以及他不規則的生活等等,不是普通一般人可以效學的,也是學不到的,再其次,活佛他那不好財並且一生不使用金錢,不貪供養的風度習慣,在我們中國佛教僧團圈子裏一般風氣,都有點那個,是個諷刺,如果認真來宣揚這事,那是會絆動許多人的瘡疤,使一般愛財和尚不快,因為有以上幾種原因,所以大家就不替他搖筆桿,只是口裏作掌故談談,雖然沒有人來替活佛宣揚,可是,黃河流域,長江流域,珠江流域,以及海外香港,星洲,緬甸一帶地方被他所感化,信仰他的老少男女,又何止成千上萬?而且凡是皈依活佛的人,全是真誠喫齋念佛恭敬「三寶」的佛弟子,從沒有一個紅毛綠眼睛的「四寶」人物,只是他(她)們沒有樹起鮮明旗幟,標榜是活佛的弟子,活佛的願力精神,卻是永久留在人間。
煮雲法師文中開場白裏有幾句話:「......讀者如有知道金山活佛的出身,或者在中國或南洋的神異之事跡,敬請賜告。」這幾句話,觸動了我的機感,不妨把我八識田中蓄藏已久的些個印像種子搬出來,絕不加絲毫渲染,用極忠實的態度,根橡事實,把它平鋪直敘報導於讀者之前。在我未寫正文之前,有兩點意思須得預先聲明一下:一、我寫這篇文字的意向,在顯示佛法中正知正見真修實證的憑據,絕不是談神說怪宣傳迷信。二、這篇文字,只能作活佛的軼事看,所寫的,不過是點點滴滴的掌故,算不得是有系統的記錄,更算不得是「傳記」,不過使大家對活佛這個人有一種明晰正確的認識罷了,為使讀者易於了然起見,我且把它分作條段來說明。
一、我認識活佛的因緣
一提到金山活佛,馬上就好像有一個蹲蹲蹌蹌蹢蹢躂躂類似「濟公活佛」那副神情形狀的影子映現在我的面前,我同這位帶著神奇氣氛的人物首次接觸見面,那是在民國十七年的夏天,一個偶然的因緣。那時候,國民政府剛統一全國,革命怒潮正洶湧著,我離開武漢之後,在南京玄武湖(後改為五洲公園)湖神廟中養靜,適內政部基督部長薛篤弼有改革佛教僧寺為學校之議,同時中大基督教授邵爽秋亦有廟產興學之具體方案,鬧的滿天風雨,全國佛教震動,僧尼惶惑不安,我的心緒,非常苦悶。一天,接得上海一位從大勇法師學東密的在家善友胡蝶雲居士來信(胡居士四川人高樹御史女婿),說他的母兄子女現住在南京成賢街,房屋寬敞,有一所花園(後來改為譚故院長住宅),全家老少都是佛弟子,並且都是喫素,要我搬到他家去安居些時,使他家裏人有得聞佛法的機會,我也正想尋人談談消消心裏煩悶,過了兩天,胡蝶雲居士的胞兄胡公律來接,雅意殷殷,我也就隨緣安禪。
當我搬到胡家第三天,胡公律居士向我笑說:「這兩天內或許還有一位活佛要來我家。」我問:「是西藏來的活佛嗎?」答說:「我們家裏人從來不信西藏喇嘛,這位活佛,就是金山寺裏活佛。」我曾經聽說過金山活佛的故事,一提說他,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又問:「何以知道他要來呢?」答說:「我們家裏人,這幾天都夢見他,以往好多次都是這樣,一夢見他,他就來了,他與我家有緣,我們全家的人都是皈依活佛的。」我聽了這話,動了好奇心,很想見見這位神奇的人物。果然,說話的第二天中午時候,突然聽得花園外有人唱唸「誰唸南無阿彌陀佛」的音聲,胡家老少人等一齊趕著迎了出去,都向他磕頭接駕,我在窗口處看著,原來是一個不修邊幅拖泥帶水的骯髒禪和子,現著瘋瘋顛顛神氣,他也爬在地下如搗蒜的磕頭,一面磕,口裏不斷唸著:佛啊!觀世音菩薩啊!我看到那個形狀,心裏有點不大自在,出家和尚受在家信徒禮拜,原是應當的,那有爬在地下還禮的道理?真個古怪!他磕罷頭,嘻嘻哈哈搖搖擺擺走了進來,他一看見我,就打了一個長哈哈自言自語地說:「我向在家人磕頭,有人說我不該,今天看見了法師,我是應當要磕頭了。」說著,就向我咕咚地磕了下去,我看他是出家人,也只好向他還禮,我仔細回味他的說話,分明他知道我動了念頭,這話是對我說的,倒令我驚奇,我心想這位出家人,說不定有點明堂,倒不可小看他。
胡家原本替活佛安置了歇宿地方,那天,活佛卻一定要與我同寮,我也正想在他身上摸索一下,看他究竟是甚麼路數?是外道邪門?還是佛法行徑?我馬上叫傭人把床舖搬到我房裏來,活佛指著一個大方凳子說:「那就是我的床,不要另外搬床來。」原來活佛他夜晚是「不倒單」(不伸腿睡覺)的。一到燃燈時候,他就坐上凳子,雙腿一盤,閉目合眼靜坐去了,他這樣一來,我要在他身上推敲,弄的摸不著門了,正是那話:「禪和子不開口,神仙難下手。」夜晚,我看他像一座鐘似的,坐在那裏動也不動,我也陪他坐了一會,我坐疲倦了,就伸開兩腿參「一字禪」倒下睡了,到半夜時,彷彿聽得他又是自言自語說話:「......那有這回事?我不是活佛......我叫妙善......有活佛就有死佛,誰是死佛.......?」停了一會,他又咕咕嚕嚕的說:「我有甚麼奇怪......?穿衣喫飯才是我的本領.......。」我細嚼他這幾句話的味道,似乎又是對我而發,我乃問他:「活佛,你在同誰說話啊?」他打了一個呵欠說:「問得好,『誰』嗎?我穿破了多少草鞋,至今還沒有尋著他哩。」接著他反問我:「大概你法師已經認得他了?」我也帶著戲論口氣說:「我要認得他,也就不會問你呀。」他笑,我也笑了。我想活佛這幾句話,裏面頗含有禪意,他確實不簡單,是有兩手,因此,我對他不再輕慢了,
同住了一些時,我仔細觀察活佛的語言舉動,都還是出家人的本色,不談神,不說怪,只是教人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發心喫素,唸佛拜佛,別無話頭,而他那種無拘無束的瀟洒風緻,又不要錢,不貪供養享受的純潔品格,使我對他生起了敬信之心,再看他待人接物,純是一片慈悲,更使我尊重,同住了兩月,活佛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那年冬月我應活佛的邀約,去金山寺參加打「禪七」,又與他同住了幾天,此後,長期四方行腳,與活佛就少有見面機會了,直到民國二十年春,我在北平組織『佛國旅行團」領團出國去印度遊歷,經過緬甸時,又在仰光龍華寺不期與活佛重逢,因為團體趕著搭輪船去印度,我只在仰光逗留了幾天,我在那幾天光陰中,對活佛又有了一點新的認識,待到民國二十五年,我再度來仰光時,活佛已經圓寂有二年多了,這是我同活佛三次見面的因緣。
二、活佛的出生
談到活佛的出生,確實是一個謎,若干年來,我會見活佛的在家弟子,探問活佛的出生履歷,他們都不明白其根底,我也曾在出家同道中問過這件事,也都答不出所以然來,究竟活佛是那裏人?他俗家姓甚麼?幾歲出家?在何處出家?拜誰為師?在何處受戒?那一年受戒?這些事,從來沒有一人能夠道出或舉出可信的證據出來,認識活佛的人所講說的,也全不一樣,有說活佛是山東人,有說是直隸,有說是山西,有說是陝西,也有說是甘肅,在十多年以前,有一位朝拜仰光金塔的老修行說活佛是山西人,他的師傅也是一個神秘人物,傳說當過一個很大的武官,終日不說話,他們一共師徒三人,都是精武術,活佛的師傅同師兄,都是高大身材,至於活佛是何時出家?俗家姓甚麼?師傅法名叫甚麼?仍然說不出所以然。
活佛的年歲,在我認識他的時候,就聽有好幾種傳說,有說五十多歲,有說六十、七十不等,究竟那一說可靠?似乎都是猜測之詞,誰也不敢肯定,簡直是一個「謎」。
我與活佛同住時,知道他有一個習慣,他不歡喜人家盤問他的根底,他從不向人談說他的出生履歷,有人向他提到這些事,他老實是左顧而言他,不作正面答覆,使人摸不著頭腦,這,也許就是一般猜測的來由?記得有一次,有一個名叫黃懺華的居士(活佛弟子),他跑來歡歡喜喜問活佛:「你老人家今年高壽幾何?俗家在那裏?」剛剛問了這兩句話,活佛向他搖著手,現出不愉快的神色說:「你不是算命看相先生,我也不要你看相算命,問這些不相干的廢話做甚麼?」說得黃懺華面紅耳赤,活佛看到他不好意思,又用安慰的語氣說:「我告訴你,在家學佛,第一要斷俗氣,往後遇見出家人,可別盤問他這些閑話,只可以問他修持那一法門,是讀經,是持咒,是念佛,還是修習禪定?這才是正當,你問我的出生,如果我說是出生名門大族豪貴之家,童真入道,現在有一百歲,出生之前,我的母親得著甚麼異兆,生下來時候,又是異香滿室,你相信嗎?假設我說出生下來,父母是討飯的,沒有飯吃才出家,你聽了如何呢?說我出生高貴,你當然生歡喜心,說我出生低微,你當然生卑視心,是不是?要曉得這些都是世俗淺見,佛法中是不計這些的,不問年老年少,但問有道無道,你還要曉得,凡是故意說他出生不凡的,那都是騙人的鬼話,信不得,除非是佛菩薩應世降生,才有異兆,你我凡夫,有甚麼不同?有甚麼奇特?」黃懺華聽了這一番開示,馬上爬在地下磕頭,向活佛求懺悔,後來黃懺華對人說:「活佛雖不講經,但是說的話全是佛語法語,使人聽了,如飲醍醐,開佛知見。」
因為我們知道活佛有這個習慣,所以就不便冒昧叩問他的年齡籍貫,始終得不著要領,可是,有一天,我會見一位七十多歲的革命元老龍積之先生(龍老先生廣西人係考試院秘書龍月廬先生尊翁),談起活佛,龍老說他在幼小時,曾在北京見過活佛一兩面,那時的相貌形狀,與現在差不多,若果依照龍老說話,那末,活佛就有一大把年歲了!絕不止五十、六十、七十歲。
不久,活佛他自己無形中卻露出了一點消息,因為那時天氣炎熱,活佛要大家每天下午到花園去唸佛,也可以乘涼,有一回,唸佛完畢,大家聊閑天,談到世事無常話頭,胡公律居士感喟著唸出兩句詩:「南朝四百八十寺,而今都在煙雨中。」我指著花園對面的雞鳴寺說:「幸而還能看到這個廟的古蹟。」胡居士說:「雖然古蹟依舊,可是,面目全非,自經洪楊摧毀之後,原來的面貌已經不復存在!」想不到活佛在旁插嘴說:「我看見洪秀全那個東西滿臉橫肉,三角眼,薄嘴唇,走路腳跟不落地,就料定他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活佛說出這話,提動了我的念頭,我隨著就問:「活佛,你那時在甚麼地方看見洪秀全的?」我這一問,活佛似乎有了警覺,知道露了底,他馬上又不說話了,習慣地哼起「誰唸南無阿彌陀佛」腔調出來,後來我把這個話頭同胡公律居士研究,洪秀全是道光末年倡亂,咸豐三年據金陵,同治三年自殺,活佛說他看見過洪秀全的,那末,這樣推算起來,活佛的出生年代可以得到一個線索,一定是道光時候的人,不會是咸豐出生的,算來至少有八、九十歲了(算到民國十七年為止),那些五十、六十、七十歲的說話,豈不都得推翻嗎?
那時,我仔細觀察活佛的相貌輪廓,他的頭皮,已經早已開頂,光亮如鏡,只有後腦殼上有幾根稀稀頭髮,頭皮上的戒巴痕跡,完全看不見了,他口裏上下槽牙,完全脫落,只剩少數幾顆門牙,就這些現象看,也絕不止五十、六十歲,把活佛說他曾經看見洪秀全的話頭,和龍積之老先生的說話一對證,倒頗吻合。這次,太滄和尚對煮雲法師說:「活佛是光緒八年出生的」、這話算起來算到民國十七年為止,只有四十六歲,那豈不是活佛轉老還童了嗎?不談別的,單就我所看到活佛身體上那些特徵,那有四十多歲的人衰老到那個樣子?絕沒有這回事,所以我對太滄和尚的說話不能不有一點懷疑?不知太滄和尚是根據甚麼?
關於活佛的出生,據太滄和尚傳說虛雲和尚所談:「活佛的家,離我終南山茅蓬不遠,俗姓董,母早寡,是富有家庭出生,家宅頗多,他在二十歲那年常來問道,忽然有一天,他來請求我度他出家,我知道他家裏只生了這個寶貝兒子,恐怕收下後,他家裏來尋麻煩,因此就沒有允許他出家的要求,可是過不多時他終於出了家,拜我一位同參某禪師出家,同住五臺茅蓬,第二年就到寶華山受戒......。」我看這一段說話,同樣是有不可靠的成分,頗含有杜撰意味,何以說呢?虛雲和尚不是說活佛從他同住終南山一位同參某禪師出家,出家後又同住五臺茅蓬嗎?這兩句話就是一個大漏洞,既然稱為同參,又是共住一道的同參,當然是極熟識極親切的人,何以對於一個陌生在家小伙子的年齡,籍貫,姓氏,和他的家境富裕,母親守寡,以及小伙子後來出家,出家後在五臺共住,第二年去到寶華山受戒一切等等都記得那麼清清楚楚,反而記不得一同修道的那位同參的法號?不能說出人家名字,只說個「某」禪師,這豈不是一個大笑話了嗎?顯見是個虛構。查虛雲和尚住終南山時,正是戒塵法師住終南山同一時期,這是人皆共知的事實,那時虛雲的年齡有幾何?與戒塵法師同一輩的老人現時還有好幾位健在,他們都知道很清楚,照目下一般人的傳說,虛雲和尚現有一百十九歲,假設活佛尚在人間的話,活佛的年齡與虛雲和尚比較,也就相差無幾,那末,我且問問虛雲和尚他是多少歲上終南山?若說是三十歲上終南山住茅蓬,活佛去時也應當有三十歲,若說是四十歲上山,活佛也應該有四十歲,我想,虛雲和尚絕不是二十歲上終南山的,既不是二十歲上終南山,何以說活佛二十歲時要從他出家?這是很不合邏輯的,我的意見,認為虛雲和尚與活佛並無甚麼淵源關係,那是拉扯不上的。
還有令人不解者,太滄和尚說他與活佛在金山寺同住了十年,這個時間不算短,照說對於活佛的出生履歷應當是知道很清楚了,中國叢林的規矩,凡是討單長住的客師,一定要到客堂掛號,拿出「戒牒」交給知客師查驗,知客將各人的「戒牒」上所註明的法名、年齡、籍貫、剃度師名號、受戒地點一一登記抄錄在「萬年簿」上,活佛在金山的年代在太滄和尚之前,金山「萬年簿」上自然有活佛的履歷記錄,一翻「萬年簿」,便知活佛的出身,太滄和尚何以不明白?反而去問與金山不相干的虛雲和尚,未必金山沒有那個「萬年簿」嗎?這,叫人想不通!或者金山沒有把活佛的履歷保存下來?若果當真是如此,那就可以看到金山過去歷任住持僧不曾重視活佛這個人,我說這話,倒不是故意菲薄金山,且看:這次太滄和尚的說話,他說:「記得活佛在南洋圓寂後,他的弟子盧潤洲居士曾在金山提議,為活佛建紀念堂,可是霜亭和尚(金山方丈)沒有允許。」話雖平淡,裏面卻有文章,記得過去佛印和尚與蘇東坡沖「殼子」的幾句戲論話語,把東坡繫的「腰帶」留下,金山把那根帶子尚且當作傳家之寶珍藏起來,未必該寺對這樣一位苦行度人有修有證鼎鼎大名萬人崇拜的聖僧圓寂了,反而不夠資格建紀念堂來紀念他嗎?哦!是了,蘇東坡是一位戴烏紗帽的大學士,活佛乃是一個窮和尚,比不得,不能比。太滄和尚又說:「在臺灣與活佛稍有關係的,只有我一人。」話裡頗有感慨,太滄和尚倒不失為忠厚長者,我看金山歷任方丈中,能恭敬活佛同情活佛的,恐怕也只有太滄和尚一人吧?我曾經聽說,金山寺裏人,對活佛並無若何好感,往往有人到金山訪問活佛,金山職僧說:「你們是來尋那個瘋癲和尚嗎?」由此這一句話,可以知道金山寺對活佛的觀感,亦可見其厭嫌心理?
這也是有因由的,雖然大家口裏稱呼「金山活佛」,其實,活佛他並非是金山出家,他只能算作是金山寺裏一個外寮「行單」(服務勞役地位之稱)客師,我所知道活佛在金山藏經樓當過「香燈」職務,他自從出名之後,完全是個閑雲野鶴生涯,終年在外行道,飄跡莫定,很少在金山住下,只是每年冬天金山寺打「禪七」時,他趕回去住些時,隨後又拍拍屁股的灰溜之大吉,活佛無拘無束放蕩形骸的派頭已成習慣,他這種習慣,金山寺裏職僧是看不順眼的,住在叢林中的人,一定要講究威儀,「行」如風,「立」如松,「坐」如鐘,「睡」如弓,見人要眼觀鼻,鼻觀心,絲毫不得放逸,活佛他又不會裝模作樣,終日嘻嘻哈哈,各處殿堂,隨意亂竄,他歡喜夜晚唱唸佛號,夜間人家正睡得甜蜜蜜的,他忽然大叫一聲,聲音又大而且拖得很長,驚擾人家的甜夢,這也是使人厭惡的地方,照活佛的風度,很多都是犯叢林的規矩,隨時都有「遣單」逐出山門的資格,何況金山寺標榜禪宗門庭,更加認真,然而活佛這種隨便派頭,金山寺又何以能容納讓他在那兒盤桓打混那麼久呢?其中卻有原故在焉!因為活佛每年在外替金山寺募化大批白米,大批香油,大筆香金功德,一到冬天打「禪七」時,就帶上米油和一大筆功德回去,年年如此,如此數十年。活佛不單對金山寺是如此,對南京棲霞寺也是一樣,因此看在這個情份上,金山住持僧不得不把尺度放寬,有人說活佛是金山、棲霞兩寺的活韋馱,確是實情。然而金山寺裏人,仍然把活佛當作瘋顛和尚看待,假設重視活佛這個人,活佛在金山住了數十年,金山寺裏人何以不知道活佛的出生?活佛出國,在仰光流浪數年一直到圓寂,從未看見金山來信探問活佛的消息,據仰光地方一般僑僧同道和活佛的在家弟子們說,如果那時候金山有信來,他們一定送活佛回國,因為看到活佛在金塔上行道太過艱苦,待活佛圓寂後,各方來信迎請活佛「舍利」,這時才見金山寺來信也爭著要一份,大概認為活佛的骨灰,還有剩餘利用價值?
考察活佛的出生履歷,原本不是甚麼難事,活佛在金山住了數十年,金山的「萬年簿」上是可以清查的,既然有人說活佛是光緒八年生,二十歲出家,二十一歲到寶華山受戒(光緒二十九年),亦可按著去到寶華山清查,我也曾向活佛問過他的「戒牒」,他說:「我這副臭殼子,都嫌累贅,那有心攜帶那個東西,老早把它扔掉了。」要是金山、寶華,兩處都查不著,「戒牒」又無著落,活佛的出生,那只好讓它永久成個神秘的「謎」。
三、活佛尊號的由來
活佛常常對人說,他的法名叫妙善,何以會有「活佛」兩字的尊號呢?我曾留心探問過這件事,據認識活佛的僧俗人們所說,也不一樣,但是每一種說法,都是有趣的故事。一說,活佛早年住金山時,他原本是外寮「行單」一個苦惱和尚,充當藏經樓上香燈職務,他不愛說話,只歡喜坐禪,並且歡喜爬在窗門檻上打坐,人家告訴他,窗門上坐不得,太危險了,他說:「我是要降伏睡魔。」
一天,他又是在窗門檻上打坐,一時昏沉不覺,就一個觔斗栽了下來,大家看見他從窗門上跌下來,都驚叫起來,說了不得!這一下會跌死!再細看時,他並不曾跌倒,仍然盤著雙腿坐在地下,他看大家擁了上去,馬上爬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嘻嘻哈哈跑上樓去了,大家看見這個情景,都認為是奇蹟!藏經樓的門窗離地面有十幾丈高,地下又是舖的石板,他掉下來跌不死,又不跌傷,反而結跏趺坐安安穩穩坐在地下,有的說,只有活佛才有此神通妙用,由此大家都稱叫他是活佛(這種傳說要佔多數)。
又有一說,金山寺外不遠地方,有一條小街,街上住有數十戶貧窮人家,其中有一戶人家,住的是一個老寡婦,她家只有母子二人,可是,那個兒子是個不孝的逆子,把他的母親當作僕人看待,不時還打罵,左右鄰居看那個兒子如此忤逆凶橫,都很可憐那個寡婦,活佛知道這種事,他生起了悲愍心,不時去那個老寡婦家安慰她,向她講說些因果輪迴的道理,豈知那個逆子看見這個和尚常常去他家裏,心裏很厭惡,一天,動了惡心,要作弄這個和尚,他悄悄的把他媽的「馬桶」(即糞桶)抱了出來,躲藏在大門背後,等活佛走出大門時,他從背後不聲不響把「馬桶」向活佛的頭頂倒蓋下來,一桶尿糞淋滿活佛一身,活佛並不煩惱,反而頂著「馬桶」向街上跑去,一時轟動許多人,都跟著看新鮮,有的看著拍掌大笑,有的看了心裏難過,說太罪過了!活佛跑到金山寺門前河邊,他才把「馬桶」取了下來,大家看了他那種形狀,更是笑的不亦樂乎,活佛好像滿不在乎似的說:「這有什麼可笑哩!一個人就是一個大馬桶,大馬桶上面蓋小馬桶,有什麼稀奇,值不得大驚小怪。」有人問他:「和尚,你覺得難過嗎!」活佛說:「我一點也不難過,這是他家兒子慈悲我,給我醍醐灌頂,我心裏覺得自在哩!」大家都感嘆著說,若果不是活佛,那有如此的忍辱心?由此地方上的人爭相傳說,我們這裏出了活佛,因為他是金山寺和尚,所以大家都稱他叫「金山活佛」。那個忤逆兒子,自從玩弄活佛之後,看見活佛居然忍受不與計較,心裏大生慚愧,覺得不該,太罪過了!特地去向活佛謝罪求懺悔,活佛也歡歡喜喜接受他的懺悔,向那個逆子開示說:「父母養育之恩,大如山丘,佛說:『若人百年之中左肩擔父,右肩擔母,於上下大小便利,極世珍奇衣食供養,猶不能報須臾之恩。』你的父母養你這麼大,不知費了多少心血精神,你不能令母親時時歡喜安樂,反而打罵母親,如此不孝,試問,你何以為人?」那個逆子聽了這番話,悔悟過來,跪在活佛面前痛哭流涕說:「我真該死!我真該死!」活佛又安慰他說:「只要你醒悟過來,還不算遲,從今後,好好孝順母親,已往的過失,都是可以消除的。」那個逆子受了活佛的感化,後來竟變成一個孝子,隨後他母子二人皈依活佛,受持齋戒,做了佛門弟子,地方上的人都議論這件事,如果不是活佛,怎會逆子變孝子?這也是「活佛」名號的由來。
上面這兩種傳說,與這次太滄和尚所說的就大有出入了,據太滄和尚說:「活佛在民國六年雖然已經有聲名了,還沒有人稱他叫『活佛』,民國八年時,因為章嘉活佛到鎮江,當地各機關團體各佛教寺廟住持,奉政府命令齊到火車站去歡迎,活佛也跟著一同去,當時大家看到章嘉活佛年輕,又是穿的俗服,還有警憲侍衛,看不出像出家修行的樣子,其中警察對歡迎的人們說,這樣年輕的人,又不穿出家衣服,與政府官員一樣,那裏是活佛,說時,把手指著妙善和尚與大家看,這才是真正的活佛,因此『金山活佛』之名,就從那次稱起的。」這一段話,好像是一個遊戲故事?我研究這話的內容,覺得有些不合邏輯的地方,第一點,活佛是個重修持的人,我與他同住兩個月,知道他的習慣好靜,不歡喜熱鬧場合,他怎麼會趕熱鬧參加歡迎呢?第二點,就算活佛去趕熱鬧,他也只能夾在人群隊裏,站在前面的,全是些衣履整齊肥頭大臉的一些方丈當家大和尚,活佛那種破衲寒酸神氣不會使人注意。第三點,既然大家是奉政府命令前去歡迎,其中又有各界領袖人物,那種場面,當然是莊重肅靜,在那種氣氛之下,當警察的怎會指手劃腳向會場大眾高談闊論?照太滄和尚所說,活佛之名,是由警察指認出來的,也可說是警察取的,我看,恐怕不見得如此簡單吧?即或真有其事,我相信大家早已認識活佛,他早已有了活佛的聲名了,不然,警察不指別的和尚,而獨指妙善是活佛?我以為妙善大師之所以被人稱為「活佛」,絕非偶然,一定是他有了一種特殊神奇的表現,他的行徑,類似小說書中的「濟公活佛」,所以大家才稱呼他叫活佛,我認為這兩種傳說,可信的成分要比較多。
四、活佛的形狀與生活行動
如果有人問我「金山活佛」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可以不含糊的說,他的相貌形狀風度絕像中國小說書上的一個傳奇人物,像誰?就像「濟公傳」上描繪的濟公活佛,你把「濟公」的面貌神情和走路的樣子看了,也就等於看見「金山活佛」一樣,他們兩人,簡直一模一樣,不差絲毫。我所認識的「金山活佛」,他的頭頂光亮如鏡,斗角崢嶸,兩顴顯露,兩顆眼珠有異樣光彩,中等身材,身體骨骼特別粗大,其重如鼎(傳說活佛精武功),兩手亦長大,手掌細如軟棉,走路沒有一定步伐,行動起來好像風吹楊柳一般蕭洒,終年不著海青大袖衣袍,也不披搭袈裟,只是穿著一件非僧非道又長又大圓領長衫,兩隻袖口,長過膝蓋,他走快時,真個是兩袖飛舞,飄飄若仙,但是坐下來,從來是不放下兩腿,必要結跏趺坐,像鐘一般的莊重。
活佛,他是人,自然他的生活也與普通一般人沒有兩樣,一要是要喫飯,睡覺,大小便利,他對於喫飯睡覺和抽解(小便),卻另有一種格式。吃飯時,他有一點明堂,他歡喜把些鐵鍋上生的「銹」鐵皮添在飯裏吃,還要加上他的鼻涕口水一拌,然後才送到口裏去,這是他每飯不忘的一個花樣、點綴,同他一道吃飯,如果對他沒有信心,看見他那套把戲,一定會嘔心。至於睡覺,他從來不伸腿安眠,終夜打坐,昏沉時只低著頭養養神便得,說到他解「小便」,那就與眾不同了,他一定同女人一樣蹲在廁所小便,不懂佛法的人看了,認為是異樣,其實,這是當比丘應有的威儀(戒律中原有「比丘不立大小便應當學」這一條)。
所奇的,活佛他見不得瓜子殼、花生殼、果皮、字紙、草紙一類東西,不管是桌上是地下,他一看見這些東西,他馬上就用五爪金龍一手抓到口裏送下肚皮,他的手法之快,無以復加,他要耍這種把戲時,身旁的人是無法阻止他的,所以同他一道走路,是件傷腦筋的事,在大街上,他照樣是一貫作風,他一邊走路,兩眼卻不住向四面掃射,好像捕強盜似的,同行的人,自然不高興他在街上表演這個節目,有時候就同他拉拉扯扯像打架一樣,要是同他說,街上的草紙字紙都是人家揩屁股的,不要弄這骯髒把戲,他反說:「甚麼骯髒齪齬,骯髒同乾淨有甚麼分別?」看他的神情,他最厭惡的是字紙,他常常抓著字紙自言自語的說:「就是你這個東西作怪,生出許許多多的是非,使人顛倒,造罪造孽。」他不歡喜字紙,在仰光地方還鬧過一次笑話,他住在大金塔上時,他的在家弟子陳清韻(仰光僑領),有一天,寫一張字條,託一位老太太(也是活佛弟子)送給活佛,請他來家應供,活佛打開一看是字紙,就隨手在老太太臉上打了一耳光,老太太挨了那一下,心裏難過極了!但是想到他是師傅,也無可奈何!活佛打了以後還說:「吃飯就說吃飯,為甚麼要寫這個東西?」巧得很,那位老太太剛剛牙齒痛,挨了那一耳光,居然牙齒不痛了,臨走時還歡歡喜喜給活佛磕頭,回到家裏去,逢人便說:「師傅真慈悲,把我的牙痛病打好了。」傳為笑話。
活佛,他還有個與人不同的習慣,如果請他吃飯,千萬莫說是「素雞」,「素鴨」,「素魚」,「素火腿」,他聽說了這些名字,是不會下筷子的,寧可喫白飯,人家向他解釋,是豆腐皮做的,不是真正的雞,鴨,魚,肉,是假名,不要執著,他說的話才妙哩:「我不是怕吃這些菜,而是怕你那個殺心,貪心,如果你心裏沒有雞鴨魚肉的念頭,何能做出這些東西出來?」活佛說的這話,實含有很深的哲理,本來吃素便吃素,為甚麼要故意做出這些像形的假雞假鴨假魚假肉!這種玩意,分明口裏吃素,心裏卻沒有斷葷,況大乘佛法最重心戒。民國十年間,天津地方有一位將軍,名叫趙永修,他到功德林素餐館吃飯,堂倌看他是一位吃素的將軍,特地擺上一桌上好的菜,趙將軍問是甚麼菜!堂倌高高興興一一指說這是清燉雞,紅燒肉,魚翅,燕窩,火腿,說了一大堆,說罷,趙將軍兩手把桌一推,嘩啦一聲,把一桌菜都打翻在地下,指著堂倌罵道:「混蛋,你們明明知道俺吃素,為什麼做這些葷菜給我吃?」那家功德林素菜館經過這一鬧,再也不敢做這些假雞假鴨假魚假肉了,把一些菜名都改了,改叫甚麼羅漢齋,虛空粉,八寶湯,歡喜元子,龍華大會,觀音餃,六合餅,這一段故事,已經在北方傳為佳話。
活佛,他自然歡喜人家吃素,但是他見著人吃葷,他並不板起面孔教訓人家,只是笑嘻嘻地走了攏去,帶著開玩笑的語調說:「喲!你又在吃你的老祖宗啊!」他教化人的方法是如此權巧,也有很多人受到他這句話的啟示斷葷吃素做了佛門弟子的。說到活佛吃飯,也算得是個笑話!他吃飯,是沒有一定的數量的,三碗兩碗,也是一餐,如果有人向他奉敬飯,就是十碗八碗他也吃得消,他從來不說飽足,也不說不夠,來者不拒,送到手就吃,這也是與人不同的地方,他還有一種美德,他不好財,非但不好財,簡直是不要錢,不使用金錢,世人都說「錢」是有用的東西,可以通神,可是,錢,在活佛身上就沒有絲毫作用了,他不知道「錢」是甚麼東西,如果人家把鈔票送給他,他就會當作字紙捏成團丟在口裏送下肚皮,他一生沒有用過「錢」,好像討厭這個東西。
說到活佛的行動,有許多地方是令人不可捉摸的,他雖然是個出家人,卻少同和尚打交道,一年三百六十日,至少有三百天是同在家人打混,住廟的時候很少,整年躲在俗人家裏,同男女信徒一道喊唱「誰唸南無阿彌陀佛」,這是他唯一的活計,平常要到金山寺去尋他,那是不容易見著他的,必須向他的在家弟子方面打聽,方可以尋著他,他一動念,說走就要走,也不要人家陪送,有時竟不辭而別,也有時不請自來,來去自由,無罣無礙,除了隨身一件款式特別的圓領長袍以外,別無他物,至多加上一條齬齪手帕,每每在暑天裏他穿上一身大棉襖(我會見他的時候就是這個派頭),踏上一雙又大又重的棉鞋,外加上一雙長筒棉襪,他並不覺熱,腳上也沒有臭氣,也不流汗水,他一到冬天,反而只穿一件單衫,打雙赤腳,他這種反常的行動,人家看了奇怪,他好似家常便飯,無所謂。
還有一件費人猜想的事,活佛他最怕乘黃包車(人力車),不計走多遠的路,他照例是要兩腳步行,有一次,在南京,他的一個在家弟子請他吃飯,為了恭敬他的原故,特地雇了一輛黃包車請他坐,他卻不坐,那個弟子拼命硬把他拖了上去,那曉得車子一拉動,他在車上就大喊頭痛,拉了一程路,他在車上也就大喊大叫一陣,那個弟子無法,只好叫車子停了下來,他下了車,頭也不痛了,經過這次之後,他的弟子們再也不敢請他坐黃包車了。胡公律居士問我,活佛怕坐黃包車是甚麼道理,我說:「在戒律中只限制比丘不可乘馬車乘輦輿遊戲,但對老病比丘,許可乘步挽車,男子車,一切畜生男的車,皆可以乘坐,只不許乘坐女人車,及一切畜生女的車就是,活佛他不高興乘坐黃包車,也許是他的慈悲觀念,覺得他是一個人,拉黃包車的也是人,他不忍心安安逸逸坐在車上,看著人家像牛馬一樣在地下奔跑賣氣力流汗水,說不定是這個原故吧!」
活佛,他還有一個習慣,不歡喜人家對他說「高帽子」的恭維話,就是稱呼他「活佛」,他往往都是不高興,他說:「弟子的名字叫妙善,往後可以叫我妙善好了,不要再稱呼我『活佛』。」在我同他初見面的時候,不明白他的心理,有一天,我動了一個念頭,想把他的些個靈異故事寫出來寄給佛教雜誌發表,也無非是要顯示佛法中真修實證的憑據,別無作用,當我寫了兩三張紙的時候,偶然回頭一看,看見他正立在我背後,也不知道他何時走進房來(活佛平常走路是不聞腳步聲的),我一看到了他,知道他有抓字紙喫的習慣,馬上把寫的稿子藏在袖口裏,他問我:「寫的是甚麼!」我乃吱唔以答,說是寫信,他不相信,說我打「妄語」,要我說實話,我只好老老實實告訴他,那曉得撞禍了!他聽了我的說話,咕咚一聲就雙腿向我跪下!這樣一來,倒使我慌了,馬上用雙手去抱他起來,可是,我用盡了氣力,也抱他不動,再看他兩眼汪汪似乎流淚的樣子,他吞吞吐吐的說:「這些事,寫不得的,人家看了是不會相信的,也許還要罵我是妖僧,誹謗佛法,那我就有罪了......。」當時我受了他的感動,只好答允他不寫,他還是不相信,跪在地下不肯起來,胡公律居士聽得我們在房裏鬧,跑來看見活佛跪在地下,我拉他不起來,莫名其妙我們鬧甚麼把戲,也幫著拉,仍然拉不動,我向他磕頭,他也不肯起來,我無法,為了使他相信,我只好把我一枝心愛的地球牌水筆摔斷給他看,他才爬了起來,反而安慰我:「你不要心裏難過,要曉得『名』這個東西,就是地獄根子,古今來不知有多少人為『名』所累,弄的焦頭爛額,弟子苦惱,怎敢要名?我只求老老實實唸一句『阿彌陀佛』。」如果活佛健在,今天看到我寫他這一篇神異錄,不知要同我鬧到甚麼地步?活佛他真是一位打破名利關鎖的人。
五、活佛的秘行與悲願
我們佛教中修學佛法的人,要想在佛法上得到受用,一定要注重修持,修持也就是一種秘行,秘行的法門很多種類,如誦經,拜經,持咒,坐禪,持戒,唸佛,拜佛,不論專精於那一種,皆稱之曰秘行,有了秘行,才有受用。
活佛這個人,他在佛法上得到受用,也不會例外吧?自然也有他的秘行,在我與他同住的時期當中,我很留心觀察他的動作,他的秘行在那一方面?我覺得他是先修「淨土」,然後習「禪定」作加行,由「禪」「淨」雙修而得到證悟,然而他對於「密宗」持咒法門,似乎也有很大心得,我曾經聽得出家同道們談說活佛是持誦「大悲咒」得到感應的、這話有很可信的地方,密宗的神咒持誦得好,如果是戒律精嚴,原本有很多靈驗的,活佛之所以能夠替人醫治宿疾怪症,解除病人的苦痛,料想他必是得力於持咒的功用。記得清朝時候,吾鄉湖北武昌洪山寶通寺,出了一位名叫「摸腦和尚」,不計大病小病,只經他的手一摸,便霍然痊癒,湖北制臺端方的小姐瘋魔了,也是經他的手摸好的。情形是這樣的,端方的二小姐,因為得了瘋病,哭笑無常,並且不穿衣服,整天鬧個不休,請了許多名醫診治,都無效,無法,只好把她禁閉衙門後花園空房裏,這樣,有一年多,後來有人介紹說寶通寺有一位摸腦和尚善治怪病,何不請來試試,端方半信半疑,把和尚請到衙內,和尚問病人在何處?說是在花園房裏,和尚叫衙役在花園空地擺設一個香案,他站在香案前只是默念咒語,這時,那位瘋小姐看見花園中有個和尚,從窗口跳了出來,撲向和尚,和尚覺得有人撲在他身上,他就反手一巴掌打去,正打在瘋小姐頭上,小姐挨了一巴掌,吐出一口痰來,再看自己身上未穿衣,羞的跑回房去了,瘋病也就這樣好了。因為摸腦和尚他同人治病不開方吃藥,只用手摸,一摸便好,所以大家稱他叫「摸腦和尚」,那位摸腦和尚的手何以有此妙用?據說該寺有一座寶塔,他每天去到塔下行持,一隻手摸著寶塔磚石,閉著眼,心裏默誦「大悲咒」,一邊繞塔,一邊持咒,不計寒暑風雨,天天不間斷,如此十多年,得到靈感,所以有此神奇。活佛給人治病,他與那位「摸腦和尚」頗有相似處。
至於我說活佛的秘行是禪淨雙修,也是從他日常行動言談中得到的認識,他從不談說經論上的話語,也不講說公案典章,他行,住,坐,臥只有一句佛號,不唸佛時,就合眼靜坐,他唸的佛號,與人不同,古今來專修「淨土」的人,多是稱唸「南無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活佛他卻別緻,他唸佛是唸「誰唸南無阿彌陀佛」八個字,而且他唸這句佛號,還用一種腔調,有節拍,有音韻,並不是普通人唸佛口中喃喃,說明白一點,他是唱佛,他唱的那個調門,既不像梵唄,又不像叢林裏初一、十五在佛前拜願的腔調,他是獨創一格,他的唱法是這樣:「誰......唸......南......無......阿......彌......陀......佛。」若用木魚、引磬合起來,是一捶木魚,兩捶引磬,恰恰是兩眼一板,這是他領著大眾拜佛的名堂,拜一拜,就這樣唱一句,若是同著大家唸佛,他就不用這個調門,只唸「南無阿彌陀佛」六個字,不過唸的句子,還是有抑揚高低的聲音,假設他一個人唱佛,那就嚕囌了,還要帶上一大節尾巴:「誰.......唸......南......無......阿......彌......陀......佛......如......來......世......尊......是活佛。」他這樣的唱佛,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算得是活佛的「不二法門」,他唱的佛號,好聽極了!活佛的嗓子像洪鐘一樣響亮,每一個字唱出,都有旋律,其音幽雅,有如溪聲流水一般,餘韻不盡,使人聽了塵念頓消,身心輕快,我與活佛同住了兩個月,也學會了他唱的調門,過去在行腳當年,有時背著人哼唱一兩聲,覺得很有滋味。
我覺得活佛這樣的唱佛,是一種啟示,禪宗有「唸佛是誰」的話頭,唸佛的人要習禪定,修禪定的人要唸佛,正是標揭「有禪有淨土萬修萬人去」的意旨,他不講經說法,只是用「誰唸南無阿彌陀佛」這八字來接引大眾,也說得上是他的悲願,可是,在一些咬文嚼字的法師,和些門戶之見的老修行,他們聽了這句「誰唸南無阿彌陀佛」,認為是異端,是怪誕。其實,他這一句佛號,裏面卻包括有很深奧的道理,永明壽禪師所著「宗鏡錄」一百卷,從頭到尾所發揮「禪宗」「淨土宗」的妙義,歸納起來,不過也就是一句「誰唸南無阿彌陀佛」罷了。就思想方面說,活佛的思想是純正的,他的教化,是教人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戒殺放生,吃素唸佛,而他的門風也只有「老實唸佛」四個字,此外別無知見,絕不同那些旁門外道,這一點,我們應該要認識清楚。
活佛他不計是唱佛唸佛,都是端正身體雙手合掌,恭敬虔誠,從來不見他有那種口裏唸「阿彌陀佛」兩眼東張西望的隨便樣子,還有,他唸佛是不用數珠的,我試過多回,每次恰恰一百○八聲,一句不多,一句不少,大概他是用十個手指默在心裏記數,可見他的定力。他最討厭人家談論是非話,看見人家談是道非,他就拿出他的隨身法寶逼著人家來唸佛。也不管人家歡喜不歡喜,同意不同意,他就打開他的嗓子哼了起來,人家也只好跟著他哼。
有一天,我向活佛笑說:「佛教的法門很多,為甚麼只老實教人唸『阿彌陀佛』,何以不開示別的法門?」他答的話真有趣:「現在世界上的人,他們的心眼多,說多了它會漏掉,只教這句『阿彌陀佛』他才容易記得。」接著又說:「莫輕看這句『阿彌陀佛』,會唸這句佛號的倒不容易呢!他能唸,就可以得度。」我說:「這是說笑話了,『阿彌陀佛』四個字,誰不會唸?三歲兒童也能唸出啊!」他用鼻子哼了一聲說:「許許多多孳障深重的人,他知道『阿彌陀佛』而不願意唸,且有心裏想唸口裏唸不出來的人,遍地皆是。」過了幾天,門前來了一群叫化子,我想起了活佛的說話,倒要試一試,我向叫化子們說,每人唸一句「阿彌陀佛」,我給五分錢,其中只有一個女叫化子同兩個小孩歡歡喜喜唸了,其餘的,都是悶聲不響,我問他們:「你們不要錢嗎?」他們異口同音答道:「當討飯的,自然是要錢嚕。」我又問:「既然要錢,就可以唸這句佛號啊?」他們有的說:「我們只會唸太太,小姐,老爺,發個善心,做個好事,給我幾個錢,救我一條命,別的不會唸。」有的說:「我不願意唸這個。」我以為他們嫌錢太少,於是我又加上五分錢,他們照樣不唸,我又再加兩角、三角乃至半塊,看唸不唸,他們依然不唸這句「阿彌陀佛」,最奇怪的,其中有兩個老叫化子只把口張得大大的,舌頭在口裏打圈圈卻唸不出聲來,我這才相信活佛說的那話確有其事,足見活佛教人唸「阿彌陀佛」是他的悲願。
還有一事是值得一提的,活佛在金山寺何以住了那麼久?說來這也是他的一個心願,他自從出名以後,整年整月在外奔波行道度人,卻不忘護持金山、棲霞兩個道場(這是僧俗佛弟子所共知的事實),雖然活佛本人不用錢不要錢,可是,每年在他的男女弟子身上總要募化一筆大功德——替金山、棲霞兩寺募化若干擔米若干擔食油。活佛為了他這個心願,他煞費苦心,他並不一定是直接的向人募化,而是採用間接向人募化的方法,他先跑到米店油店去賒米賒油,賒好了叫人送到廟上去,米店油店老板,都認識他是金山活佛,知道他的信徒多,不計多少,都放心賒給他,相信是不會落空的,他的一般男女弟子,為了敬信他的原故,每每自動替他償還米債油債。平時有人拿錢供養他,他只是叫人家把錢送到米店油店去銷帳。活佛他對金山、棲霞兩個道場的護持心願,數十年如一日,經濟上、物質上的幫助,從未間斷過,每年冬天金山專打「禪七」的時候,不管遠隔千山萬水,他一定要趕回金山去的,他回到金山,自然他的弟子們也都跟到金山,無形中又增加金山一筆收入,直到民國十八年活佛出國到仰光後,才把這個心願放下,看來,活佛對金山、棲霞兩寺的恩情,可謂深矣重矣!無復加矣!
六、活佛治病度人
活佛,他不計走到那裏,除了顯示他的隨身法寶那一句「誰唸南無阿彌陀佛」之外,還有一套替人治病的本領,可是,他並不掛醫師牌子,也不標榜他會治病,只是有緣遇著他,他才露一手,他不露便罷,他一露就是「妙手回春」使病人馬上霍然痊癒,真能拔苦與樂。我想,人家都稱他是活佛,也許因為他能解除病苦的原故,他給人治病,也同他唱唸「誰唸南無阿彌陀佛」一樣,與人不同,一、不按脈膊,二、不開藥方,三、不燒香畫符請神,只是把他那隻又厚又大細如軟棉的手掌,在病人痛處按摩,如果人家是生瘡疤,他就用嘴巴在瘡疤上去舐吸,假如是內症,他就把他的鼻涕捏上一把,再加口水一拌,給病人吃,這同「濟公活佛」治病把身上垢膩搓成團給人喫頗相彷彿,看見他給人治病,有時覺得嘔心,有時也使人感動得流淚,因為他舐吸人家瘡疤上的膿血,並不吐出,完全吞下肚去,這豈是普通人所能做到?只有慈母對於兒女,才不嫌齬齪骯髒,他這一種慈悲動作,正是他方諸佛讚歎釋迦佛的那句話:「能為甚難希有之事!」這也是活佛的偉大處。
我曾經有一次在南京汪嘉棠老居士家親見活佛醫治一個女人的怪病,那天,我們同活佛正在唸佛,來了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妖嬈女人,她用手遮著兩隻眼睛,旁邊一個老媽媽扶著她走了進來,她走了進來,便問:「那位是治病的金山活佛?」汪家的傭人指給她看了,她就向活佛跪了下去,我們一看,知道她是有眼病,觀其神情,好像非常痛楚的樣子。活佛的習慣,每次唸佛要唸一串,那天,唸完了一串,他又要繼續再唸,我看見那個女人跪在地下很辛苦,我要活佛給她治完病再唸,活佛卻悄悄向我耳邊說:「這個女人是要她多吃點苦頭才會好。」我不知道是甚麼意思,持第二串的佛號唸完了,只聽她向活佛說:「一天,不知不覺雙眼疼痛起來,初並不著意,到了第二天,更加痛的厲害,猶如針刺一般,並且紅腫了起來,見不得光亮,請了許多中西醫生看過,打針吃藥,全不見效,已經有兩個多月了,痛的不能睡覺,痛苦極了,特地來求活佛給我醫治。」只見活佛鼓起一雙眼睛瞧著那個女人,也不說話。
良久,才聽活佛慢吞吞的說:「這是你自討苦吃,你知道你做錯了一件事嗎?你害人不淺,使人家不能成家立業,並且冤枉斷送了一條人命,這是你的現報啊!幸好你還有點善根遇著我,可是,你要聽我的說話,我才可以替你醫治:一、從今後要好好懺悔早把那條心死掉,二、要皈依三寶,三、要發心食素唸佛拜佛。」那個女人答說:「只要醫好我這個病,一切我都依從。」這時,活佛才叫她起來坐下,然後叫他把兩隻手放下,看她兩個眼皮腫的像鵝卵石一樣大,眼角流水,我心裏盤算著,這個病症不輕,且看活佛如何醫治?但見活佛立了起來,口裏咕嚕著,不知咕嚕什麼,走到那個女人身邊,伸出他的一雙大手掌,抱著那個女人的頭,用一雙嘴唇去吸那個女的眼睛,女人痛的直叫,活佛卻死勁地吸,不放手,吸完了左眼,又吸右眼,那個女人簡直痛的喊爹叫娘,那個鏡頭,好比「濟公活佛」燒癆蟲還有趣,吸完了,活佛把吸的口水吐在茶杯裏,我們看了吐在杯子裏的束西,吃一驚!原來不是膿,也不是血,而是像墨色一般的黑水,活佛向那個女人說:「這是你做錯的事,你自己應該吃一半,我慈悲你,也幫著吃一半。」說著,也不問那個女人願意不願意,就把杯子向那個女人嘴裏灌,她只好咬著牙吞了下去,餘下的,活佛吃了,接著活佛又捏出他的鼻涕和口水放在巴掌心裏在那個女人眼皮上揉著,說來真怪,看著看著腫得那麼大的眼皮漸漸平服下去,揉完了,活佛問:「還痛不痛?」女人答道:「這時一點也不覺疼痛了。」活佛又叫她把眼睜開,她把眼睜開一看,歡喜得驚叫起來:「我坐了兩個多月的黑地獄,今天才見到光明啊!」說了,爬在地下向活佛搗蒜似的磕頭,大家也都感覺到神奇,活佛乃摸著她的頭頂說了三皈依後,她歡歡喜喜走了出去,臨走時,她掏出一個紅包送給活佛,活佛說:「我和尚從來與錢無緣,你要供養我,不如買米買油送到金山寺供養大眾,或買魚鱉放生,去吧!」
我看了那一幕,心裏老實有個疙瘩放不下,我不懂活佛對那個女人說的那些話語的意思?究竟那個女人是甚麼來路?她做錯了甚麼事呢?真費人猜想了,過了好多天,還是胡公律居士告訴我,這才知道原委。原來那個女人,是南京地方某著名財富(姑隱其名)的媳婦,是一個寡婦,她丈夫在三年前得癆病死了,她有一個小叔子,只有十九歲,長得很乾淨,又活潑,在她的丈夫生癆病的時候,她叔嫂兩個彼此就有了愛意,丈夫去世之後,她同小叔子居然熱戀起來,為了禮教關係,叔嫂不能結合為夫婦,只是暗地裏幹著偷偷摸摸把戲,她的公婆漸漸覺察到了,就很耽心這件醜事張揚出來,只好逼著那個小兒子娶親完配,用這個法子來打斷他們的戀愛,掩蓋這件醜事,那知道那個小兒子正同他的嫂嫂熱戀著,就不願意娶親,他的母親一氣之下,就嗚呼哀哉!但是活佛他何以知道這段隱情呢?這就玄奧了!
說來更是神奇!不但是活佛的鼻涕口水可以治病,就是他的洗澡水還能醫治人們的毛病呢!如果不是我親眼看見,一定是當神話鬼話,我與活佛在南京胡家同住的時候,正是大熱天,我是每天要洗一次澡,活佛是不歡喜洗澡的,不洗倒也罷了,有時他還說兩句風涼話:「這個東西,就是一天洗到晚,也洗不乾淨,它還是個臭殼子。」也是奇事,三伏天裏他穿上一身大棉襖,卻不見他流汗水,也嗅不到他身上有汗臭氣,每每是人家逼著他洗,他才馬馬虎虎在水裏打個滾。
一次,活佛洗完澡,女傭人進房去倒洗澡水,突然聞到一股很濃的檀香氣味,看房裏並沒有燒檀香,倒水的時候,香氣更濃,順便低頭向水裏一嗅,才知香味是水裏面出來的,乃驚叫起來!「活佛洗澡水變成檀香水啊!」家裏人都跑進房去看,大家嗅過,都覺得是檀香氣,我聽了倒不大相信有這一回事,我也去嗅了一嗅,確實不錯,這時,活佛對那個女傭人好像開玩笑的說:「你覺得它香,你就喝一喝。」那個女傭人對活佛原本是有信心的,聽說之後,就懷著一顆嘗試的心低著頭喝了一口,連說「好香,好香!」活佛又說:「恐怕這口水還能醫你的毛病哩!」女傭聽說這話,心裏一動,頓覺週身熱烘烘的,一股熱力直透頂門腳心,四肢骨節輕鬆,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原來那個女傭人在數個月前因「月經」不正常,常常瀝瀝淅淅,這個毛病,中醫叫作「血山崩」,她終日懶懶地,沒有精神,因為這是女人病,她羞於向活佛啟齒求醫,他家的人也沒有人去告訴活佛,活佛何以知道她身上有毛病?示現神變醫治她的病,豈不又是個神奇嗎?怪事!那個女傭人喝了那一口洗澡水後,毛病竟好了,這樣一來,一傳十,十傳百,外面的人大家都知道活佛的洗澡水可以治病,於是就有人上門來求喝活佛的洗澡水,活佛他也不拒絕,從此胡家的大門,真個是門限為穿!天天有人來要活佛的洗澡水喝,有時一到午飯之後,病人就來等著活佛洗澡,活佛本來是不歡喜洗澡的人,這樣一來逼著他天天非洗不可,也算是一件趣事!
活佛,他給人家治病,從來是不受人家金錢供養的,可以說是分文不取,假設人家帶些水果食物給他,那他是接受的。可是,人家送給他的食物,他從來不吃獨食,他每次都是當著送禮的人,把送來的食物分給大家吃,有時分到他的名下,已經分的精光,他自己還吃不到,人家問他:「本是買來供養你的,為甚麼要分給大家吃,分到末了,你反而吃不到。」活佛答說得好:「一個人所以有病,無非是『貪』病,『瞋』病,『痴』病,『愛』病,這些病,只有慈,悲,喜,捨的方法才醫治得好,能夠結人的歡喜緣,毛病自然就好了。」活佛這種行動,無異於現身說法。
活佛他還有一個奇特的地方,每每在人家不知不覺中給人醫治疾病,解脫人家的苦痛,這件事,就是我本人也有一個經驗,因為我的母親生我,算是第四胎,所以我出娘胎時,先天就不足,身體很虛弱,小時多病,長到七、八歲時,得了一個頭痛病症,病發時痛苦萬分,每至春天必發,非十天半月不會好,中西醫生都診治過,都只能治標不能治本,發了病,必須用寬布帶把頭綑緊,才稍覺輕鬆,病一發作,頭腦莫明其妙痛起來,到病要好時,它也自自然然好了,因為醫藥無效,也就不再醫治,只把它當作是養身病,自從出家之後,這個宿疾終未斷根,一到春天,就是我受苦的時候,想不到我這個養身的宿疾,卻得活佛無形中給我治好了,他治我這個疾病的過程,說來倒像是個啼笑皆非的故事,當我同活佛在南京分手時候,他向我說「禪宗」門庭風光是如何如何,要我冬天去金山參加打「禪七」,我慕金山之名很久,也很想去觀摩一下,所以那年冬季特地趕到金山去坐禪,「禪七」期滿,我向活佛辭行,他送我出山門,我已經走了一劍路光景,他忽然在後面喊叫我「回來!回來!」我以為他有話說,待我走近他的身邊時,他對我笑嘻嘻地卻不說話,突然用兩隻手把我的頭抱著,又用他的頭向我的頭一連碰了幾下,而且是用力的碰,簡直碰得我兩眼發花無明火直冒,恨不得打他罵他一頓才好,他碰完之後,打了一個哈哈說:「好了!好了!可以去了!」說罷,他跑進山門去了。當時我看他那種瘋瘋顛顛的樣子,氣不是,笑也不是,他那種奇怪的動作,不知是搞甚麼把戲?我的頭痛毛病,照例一到春天是要發作的,有時發一回兩回,有時三次五次,可巧!到第二年春天,頭痛病竟不發了,一個春天過完,一次也沒有發過,到了第三年,仍然不發頭痛病,這時,我才想起來,原來活佛他同我撞腦袋是醫治我的頭痛病,真是慈悲啊!從那時起一直到現在,三十多年來我不曾發過一次頭痛病,活佛他無形中給予我的這種恩情,我是每念不忘。
若干年來,我在行腳生活中,遇到很多活佛的在家弟子,談起來,知道他(她)們多半數是活佛治好了他們的疾病而發心修行吃素唸佛的,看來,活佛給人醫病,完全是一種度人的方便設施。
七、活佛為度人坐牢
活佛若干年來為了救度眾生,長年在外奔馳,可謂蓆不暇暖,他一走到那裡,他的弟子們得到消息,都是爭相迎請供養,他本人是隨緣安禪,只要有人請他,有請必到,有時不請自來,卻不分貧窮富貴人家,也不分是男弟子女弟子,一視同仁,據活佛的弟子傳說,每每一想念他的時候,想不到他就來了,認為是一件奇事,活佛他在外行教化,也不知吃了若干苦頭?並且還嘗過好幾次鐵窗風味,變作囚犯!那是為了甚麼呢?說來話長,原來活佛的風度,是瘋瘋顛顛慣了的,終日嘻嘻哈哈,從不講究威儀,又不避忌男女嫌疑,放蕩形骸,一切隨便,他給女人治病,有時用手在女人身上按摩,這一點,是腐儒偽君子們看不順眼的,有時他向著女孩子們說些似顛非顛的話語「你要把褲帶繫緊哪!」這類話,差不多是活佛的口頭禪語,由於這種關係,就引起了一般儒門之徒的譏嫌,由嫌生誹,由誹生謗,因而就造出謠言來污辱活佛,說他不守清規,甚麼「男女授受不親」嚕!甚麼男女混雜嚕!由誹謗漸漸生起陷害他的心。
有好幾次活佛就是這樣莫明其妙被警察廳捉將監裡去。據說他第一次坐牢的時候,還是他的女弟子黃宗漢女士(先烈黃興夫人)擔保出來的。說來還是一個大笑話哩!因為那位警察廳長出言不遜,黃夫人竟大鬧公堂,她質問廳長:「你的屬下是以甚麼罪名逮捕活佛,把他拘留起來?他犯了甚麼罪?有沒有事實根據?」廳長說:「那個和尚在外招搖惑眾,常同女人在一道打混,摸女人的身體,有礙風化,是個不守清規的和尚,所以要把他拘留起來。」黃夫人駁道:「你說他招搖惑眾,這四個字的含義,是包括有欺騙錢財以及擾亂社會安寧秩序行為,活佛他從來不受人的金錢供養,亦不作任何宣傳,只是一心勸人行善吃齋唸佛,那末,招搖惑眾的罪名根本不能成立,至於說他常同女人打混,行為不檢,要曉得活佛他是慈悲心腸,有病苦的人求他醫治,不問男女,一例結緣,從不受分文酬報,照你所說他同女人週旋就是不規矩,有嫌疑,要曉得他是我的師傅,我是他的弟子,照你這樣說,連我的人格也受到污辱了。」這一番話,駁得那位廳長無詞以答,接著黃夫人又帶著教訓語氣說:「當警察的職責,在安民保民,像你們這般胡鬧,簡直是擾民害民,我想不到民國時代的官廳還同專制一樣黑暗野蠻,試問,你們對得住先烈嗎?我們當初革命冒險犯難,倒是替你們這些不信聖賢仙佛的人打了天下,真個叫人灰心!」把那位廳長罵的狗血淋頭,他知道黃夫人的來歷身份,也只好忍受,把活佛釋放出來。
過了一個時期,活佛又被關進拘留所、這一次,是故意要同活佛開玩笑,要考驗他,說他既然是活佛,就可以不吃人間煙火食物,乃把活佛關在一間黑房裏,不給飯吃,也不給水喝,又鬧笑話了!活佛在黑房裏,仍舊不忘他的話頭,放開他的噪子唱唸「誰......唸......南......無......阿......彌......陀......佛」,最初一兩天,只不過是有一聲無一聲的叫著,那些警員們聽了他這個怪聲怪調,說:「我不給你飯吃,看你有多大氣力再叫。」到後來,他不計晝夜唱佛,聲音越唱越大,鬧的大家不能睡覺,把他餓了十一、二天,他的精神氣力反而愈加強壯,無法,只好把他放了出來,據說末後一次把他關在監裏時候,他在監牢裏,警官看到他頭頂上放光,受到感動,釋放他出來之後,反而做了活佛的弟子,皈依三寶,長齋奉佛,自此以後,那些腐儒們再也不敢興風作浪陷害活佛了。
八、活佛歡喜放生
活佛,他非但對一切人慈悲,解脫人的疾病苦難,就是飛禽走獸魚鱉之類,他一樣是有同情心,他不計走到那裏,都是歡喜放生,這件事,成了他生活上一個經常節目。提到他「放生」,也是一件可笑又可感的事,他身上老實是一文莫名的,無錢,怎樣買放生物呢?而且他「放生」並不是少數,每次都是大批,他的方法卻妙到極處,也像買米買油布施金山寺一樣,他跑到魚行去,看見有魚,鱉,蝦,鱔,烏龜,螺蚱這些小生命,他就買上好幾擔,只要是活的,他都買來,錢的話,那是完全過賒,魚行老板都知道他是買去放生,認識他是金山活佛,賒給他比賒給別人更加放心,是分文不會少的,他把那些小生命買來之後,照例是慎重其事先給牠們說「三皈依」,又唸誦幾遍大悲咒,放生時候,他必定是要親自去施放,一點不馬虎,有一次,我說:「這件小事,何必要自己勞神送去。」他說:「你只認識佛心,卻不認識人心,我不親自送去,說不定送到半路上轉了彎,放『生』反而變成放『死』了。」活佛他修作功德,可謂是「直心,真心,深心向道場。」
有一次,活佛帶著他的男女弟子去南京下關大江放生,邀我一同前去,歡送那些小生命恢復自由,這是一件樂事,我也很高興隨喜跟去,這一次,卻給我看見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奇異鏡頭,也得到佛說:「大地眾生,皆有佛性。」那兩句話的證明。當木船划到江心,把那些小生命倒入水中的時候,只見牠們好像不捨的樣子,結成一群一群排在水面上,並不馬上游開去,最奇的,是那些小生命的頭一齊向著舶艙上的人,兩眼一眨一眨地,似像表示感謝活命之恩?活佛向那些小生命揮著手說:「弟子們,今天你們得到快樂了,往後不要再貪圖食物亂鑽亂撞,要愛惜你們的生命,去罷!」猶如小孩子聽了大人的吩咐一樣,牠們這才慢慢分散開來。
還有更奇的事,當木船回頭走的時候,已經划了一程,忽然發現一條很大的長蟲,跟著船背後游來,並且把頭伸出水面,大家見著很驚奇,仔細看去,既不像蛇,也不像鱔魚,其身雪白,兩顆眼珠凸出有光彩,頭成三角形,扁嘴巴,身長約有六七尺,身體有茶杯口粗大,大家看了都認不得是甚麼東西,活佛笑嘻嘻地說:「大家唸佛,不要管牠。」只見牠跟著木船游,有時游到木船左面,有時游到右面,老實跟蹤不捨,船快要划到岸的時候,只聽活佛對那條大蟲說:「龍王菩薩,辛苦你了,我們快到岸了,你也不要再送了,請回去罷!」說罷之後,只見大蟲把頭向水裡一埋就不見了,那件事,我至今還想不透,未必當真有龍王嗎?當真是龍王來送我們嗎?
九、活佛歡喜結鬼緣
活佛,他不單單歡喜結人緣,結一切眾生緣,他還歡喜結鬼緣,布施餓鬼,他常常要他的弟子們捐錢,買些黃表紙印的「往生錢」來燒給鬼,有一天,我笑問他:「未必鬼道的眾生當真還需要錢用嗎?」活佛一股正經答道:「這個東西並不能當錢用,鬼也不要用錢。」我又問:「既不能當錢用,鬼又不要錢用,為甚麼要燒這個東西呢?」活佛說:「不過鬼道眾生仗往生神咒力量,可以減輕他們的業報罪苦,得能超生就是。」我再問:「有許許多多的人買紙錢、買金銀錫箔,和冥國銀行的假鈔票燒給鬼,那有用嗎?」活佛說:「沒有用,沒有用,白燒!白燒!」我復又問:「還有些人紮些紙房子燒給他的先亡,那有用沒有用呢?」活佛笑了一下說:「那不但沒有用,反而令他的先人難過,是使他的先人永久住在地獄裡不得超生。」我聽了這話很驚奇!過後仔細一想,他的這種說話確有至理,我笑世上那些燒紙紮房子的人,想當孝子,反而變成逆子了,真是痴人!真是痴人!
活佛燒「往生錢」,都是他親自動手,並且還擺出一個架式,先結跏趺坐,然後把「往生錢」很細心的一張一張的燒,一燒就是好幾個鐘點,像西藏喇嘛燒「護摩」一樣,有時旁邊的人看他這樣燒法太麻煩,就幫著一把一把丟在火裡,活佛就喊叫起來「要不得,要不得,你看他們都動了瞋恨心,在罵你啊!說你太懶,圖省氣力,他們不得受用。」簡直說的活靈活現,使人毛骨悚然。
記得那年七月十五盂蘭盆節,汪嘉棠老居士特地請了一位棲霞山的老和尚來家施放「焰口」,我也隨喜去觀看,那一座焰口,整整唱唸了四個鐘頭,看活佛在焰口臺下也整整禮拜了四個鐘點,事後,我問:「活佛,你今天在焰口臺下磕頭那麼久,是拜佛?還是拜人?」他說:「不是拜佛,也不是拜人,是領著他們拜地藏菩薩。」我又問:「我只見你一個人拜,並不見有別人,你領著誰拜呀?」他說:「多的很呢!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披髮的、斷腿的、瞎眼的、跛腳的、長舌的、斷頭的何止幾百個,你看不見就是。」我聽了很是駑奇!如果沒有信心的話,一定當作是說鬼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