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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聰:加爾各答垂死之家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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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8 21:08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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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聰:加爾各答垂死之家之旅

n           契子:

記得大一時,曾經讀過 李家同 教授所寫的”讓高牆倒下”一書,裡面有一篇文章提到他去印度加爾各答”垂死之家”的服務、體驗與心得。那時候讀到這篇文章時,心中震撼無比,覺得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一個地方。然而人生的機緣卻也非常的巧妙,把我帶進了加爾各答,也帶回了許多的反思、自省、感動與成長。

~The poor are very great people, they can teach us many beautiful things.~

n           垂死之家(The Home of Dying)

垂死之家是德蕾莎修女於1952年設立的,地點在Kalighat的一個小市集中,附近緊鄰著當地相當著名的卡利女神廟。這是一個全世界相當特殊的收容所,因為裡面收容的病人,有將近半數都會在此安詳的離開人世。

裡面有男女病床各50床,病人大都是貧苦又病重的街民。每個禮拜修士修女們都會到火車站及幾個較大市集附近巡視,找尋病重或病危的人,並將他們帶回來中心安頓。

在垂死之家中,專職照顧病人的修女、修士和工作人員並不多,多半的日常工作都是由志工來完成的。每天八點一到,就開始幫忙分送早餐給病人,並幫忙餵食,之後要洗餐盤、洗衣服/床單、晾衣服、收乾了的衣服、折衣服、替病人洗澡、擦藥、做復健。大約到了11點時,又要開始準備中餐,送餐、餵食、洗餐盤,這樣才結束一個上午繁忙的工作。

記得剛開始時,我都是選擇比較簡單的工作,像是分送食物、洗餐盤、晾衣服等工作。不過從第三天後,也開始洗衣服和床單。在洗之前,要先將衣服和床單用手在空中攤開,將衣服上的食物殘渣抖落到地上。這份工作看是輕鬆,事實上卻不是如此。我們常常攤開衣服時,在衣服上的不僅是有食物殘渣,還有病人的嘔吐物,甚至是排泄物。各種味道撲鼻而來,儘管已經有戴口罩了,但還是檔不住那一股又一股的濃厚氣味。

在垂死之家,我們常常需要抬病人去洗澡,幫他們擦乾身體、穿衣服,再抱他們回病床。我們也常近距離餵食,當我在做這些工作、在服侍他們的時候,心中一直不斷會有個強烈的聲音在問自己,為什麼我可以對這些陌生人如此親近呢?而對於自己的親人、朋友,甚至都還沒有這麼親密過。每天晚上當我回到旅館,就會開始思考這些問題。在每天不斷地詢問自己、不斷地突破自己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也慢慢的克服了心裡最深處的障礙。

~Love begins at home.~



修女們會依照往生者的信仰,給予適當、簡單的祝禱,在安詳中讓病人走的有尊嚴、有溫暖。

n           面對死亡

在還沒出發到印度前,就已經聽說在垂死之家常會看到病人往生。出發前雖然已經有接受過一些安寧照顧的課程訓練,但我知道自己還不是很知道該如何面對生命的死亡。

有一天早上九點多,修士送進來一個相當虛弱的街民,年紀大約四五十歲。沒想到才過了一個多小時,他似乎就已經快要不行了。志工趕緊叫了修女們過來,大家圍在他的身邊,志工握著他瘦弱的雙手,修女們則是不斷的唸著祈禱文。我在心中也不斷的祈禱,希望他能沒事。但只見他眼睛緊閉,雙嘴微開,修女們一邊禱告,一邊也用手沾了點水,滴在他的嘴唇上,似乎是想要減輕他的痛苦。然而不久後,他的身體微微一震,舌頭外吐,之後就沒有任何動作了。修女們持續禱告一陣子,有醫療背景的資深志工量了量脈搏後,輕輕的將他身上的點滴拔除。許多志工都低著頭、閉上眼睛,也在為他的安詳離開而默默的祝禱。這就是死亡嗎?我在心中問著自己,也不太敢相信一條生命剛剛就在我面前流逝。原來,生命的最後一刻竟可如此簡單、如此安詳,在眾人的祈禱聲中,有尊嚴、有溫暖的離開。

~It is not how much we do, but How much love we put into what we do.~

n           Daya Dan大鴨蛋(兒童啟智之家)

老實說,垂死之家的氣氛是比較沈重的,病人身上都有許多病痛,因此臉上很少看的到笑容,而且要有病人隨時會離開人世的心理準備。這種心情其實是有些憂傷和不捨的,加上中心的工作繁多,通常一個上午就會讓我們覺得身心俱疲。因此下午我們都會選擇去其他中心幫忙,一來換換不同的環境,二來也緩和一下自己心情。

Daya Dan是專門收留4到8歲心智/肢體有缺陷,或是有特殊疾病的兒童。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程度也各異,很多都不會說話、無法與人溝通,也不能自行用餐,必須要有人餵食。另外我們也要幫他們洗澡、整理床被、帶他們做運動。對於不良於行的小朋友,則要藉由大浮球、軟墊、輪椅,來幫助他們做一些簡單的肢體活動。有一些志工會認為他們非常可憐,剛開始我也有相同的感覺,然而後來我更覺得,他們其實還算是一群幸運的小孩。畢竟在這中心裡,還有人可以照顧他們,他們不用擔心風吹雨打、飢餓挨凍的問題。在中心之外,還有數以萬計的貧困兒童是沒有人照顧的。

~The child is God’s gift to the family.~

n           最無奈的眼神

在Prem Dan(老人慢性病中心)服務的時候,有一天早上,突然中心送進了一位年約40多歲的男子。本來在刷地板的我,被修士抓去幫忙,要我提一桶水,並給了我一包消毒藥粉,要我將藥粉泡在水裡。就在我還搞不清楚泡那麼多藥水要做什麼用途時,修士把男子左腿寬鬆的褲管捲至大腿。就在這時,我看到了我這一生中,最不敢置信的一幕,那男子的腳踝已經鏤空見骨。半顆拳頭大的傷口裡,除了化膿,有上百隻的肥大的蛆,每一隻都有 一公分 以上。當男子的左腳浸入消毒藥水時,數十隻的蛆沿著小腿、膝蓋拼命的往上爬。男子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除了無奈,還是無奈,只用手指彈落爬至大腿處的蛆,動作緩慢但卻相當熟練。對他而言或許這是稀鬆平凡,但我卻有無盡的感觸與震撼。

~Instead of death and sorrow, let us bring peace and joy to the world.~

n           一百萬貧民的矛盾城市

加爾各答曾經是印度最繁華的都市,在1772到1911英國殖民年間,這裡是印度首都,是印度近代教育、科學、文化和政治的中心,有著印度第一條地鐵。然而在二次大戰期間,遭到日軍猛烈轟炸,在戰後超過百萬的貧民都湧入城市。遷都新德里後,加爾各答的經濟快速走向沒落。

雖然加爾各答在西元2000年後經濟逐漸復甦,有許多新的商業大樓落成,有許多的國外企業進駐投資,但到今天,加爾各答仍然有著近百萬的貧民,居住在街上、火車鐵軌旁、貧民窟中。

因此在這個城市中,可以看到極為奇特、不搭的街景。在外商大企業的玻璃帷幕辦公大樓旁,周圍有著破落的房舍;而在豪華氣派的銀行門口,西奘筆挺的商務人士進出頻繁,還不時講著手機。然而就在銀行出口不遠處,有著許多衣衫破舊的街民就睡在地上,大馬路上有著許多兒童圍著外國人乞討。

而所有的貧民中,就屬街上的街民最為貧苦。他們平時就睡在路旁,利用幾支雨傘、幾條繩索和塑膠布就搭起自己的”家”,但只要大雨一來,他們就得到處逃難。加爾各答是個常常下雨的地方,而且城市沒有任何排水設施,只要一點點暴雨,就會造成相當大的淹水。我們在那裡短短兩個禮拜,有一半的時間都碰到下雨天。經歷過4次淹大水,水深及膝,地鐵與部分路上交通全面停擺,也使得我們要到各中心又多了許多艱辛與困難。

~The world today is hungry not only for bread but hungry for love; hungry to be wanted, to be loved.~

n           仁愛修會與其他志工的交會

仁愛修會在加爾各答共有七個服務的中心,除了最知名的Kalighat(垂死之家)外,還有Shishu Bhavan(0-3歲的兒童之家)、Daya Dan(稍長兒童之啟智中心)、Nabo Jibon(青少年啟智中心)、Prem Dan(老人慢性病中心)、Shanti Dan(女精神病患之家)、Leprosy Center(痲瘋病患社區)。每個服務中心的志工皆來自於世界各地,但每天早上6、7點時,數百位志工們都會聚集在Mother House一起享用修女們為大家準備的早餐。早餐通常是簡單的麵包與印度奶茶,有時候還會有芭蕉。早餐是志工們短暫交流的最佳時刻,大家會分享著來自於各個中心的資訊,分享著自己的心得。

在那裡我認識了許多其他國家的志工,其中有來自德國的退休銀行家、英國來的廚師、法國的美女大學生、澳洲來的高中生、日本的老師、韓國的護士、美國的卡車司機等等。大部分的人都是自己來到仁愛修會從事服務。

在亞洲的志工裡,我對日本和韓國的志工印象最為深刻,除了人數眾多外,年齡也都比較年輕,大部分都在18-30歲。在垂死之家,有一個日本來的年輕人,我們常稱他為洗衣班工頭,他已經在垂死之家服務半年了。他的英文不甚流利,但我卻很佩服他來這裡服務的勇氣與動力。他告訴我們,這已經是他第三次來這裡服務;為了存機票錢和生活費,他之前還在日本打工了半年,所有存的錢,就是為了這一趟旅程。本來以為他是特例,但當我遇到更多類似情況的日本人時,我才發現事情不是這樣。他們告訴我,對於日本的大學生而言,在畢業前或工作前,他們會嚮往在國外流浪一陣子,用自己的眼睛、心和腳步去看、去體會這個世界。很多人儘管英文不好,但還是勇於自助旅行、環遊世界,或是從事海外志願服務。

另外還有八個韓國大三的學生,他們是同校同學,念的是不同科系,有法律、建築、機械、宗教、商學、佛學等。但在當完兵後(韓國男生大 二升 大三之前必須要先去服役),他們卻一起約定休學半年,來這裡服務。問他們為什麼這麼做,他們回答我,來這裡服務一段時間,是他們期待已久的夢想。這對他們來說,是生命中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們還告訴我,希望利用這一段放逐自我的時間,去看一看不一樣的世界,並且去思考自己未來要走的路、要面對的問題。

~If we pray , we will believe;  If we believe, we will love;  If we love, we will serve.  ~

n           遠離加爾各答

在垂死之家工作,每天心情或多或少都會有些沈重。繁忙的日常工作,常會讓志工在一天之後感到相當疲憊。為了讓志工在一個禮拜中也能獲得休息,每週四,仁愛修會的各個中心是不開放的,因此我們利用這一天去近郊一個名為Bolpur小鎮走走。

在往Bolpur的火車上,不時會有以歌唱賣藝討生活的人在車廂內表演。雖然我不知道他們都唱了些什麼,歌詞傳達了什麼意義,但他們的歌聲真的很美、聲音渾厚、充滿磁性與生命力,歌曲旋律非常輕快。窗外可見視野遼闊的農田,和小村莊。當天的天氣相當好,太陽高掛在藍天中,並有些許白雲陪襯。我所坐的位子,從窗戶看出去的視野並不是最佳的,從小窗子所看出去的世界雖然很大、很廣闊,但也有所侷限。當下一直在想,從我眼中所看到的世界是廣闊的嗎?還是被侷限住的?說不定我眼中所看到的世界,就表象看來,可能很清楚,然而我真的能看到事情的全貌嗎?我是否只以自己所看到的表象來評論事情的原委、對錯?是不是只以自己的角度、觀點來看事情?我漸漸擔心自己是否也犯了這些錯誤。

除了眼中所看到的世界,我也在思考自己的心靈是否也夠寬廣?是否有度量包含其他與我意見不同的人,我是否會被自己生活的城市、環境所侷限住,而失去了讓心自由遨翔的勇氣,失去了敢夢想、趕追求的勇氣?

坐在往Bolpur的一等艙內,窗內的世界充滿了愉快、輕鬆而又帶點悲傷色彩的音樂;窗外是一片由綠野、藍天、白雲所構成的寧靜世界,窗內與窗外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即使是在列車內,也有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我們所在的車廂是屬於有冷氣空調和座位的一等艙,裡面坐的多半是外國人和較富有的印度人;然而大部分的印度人,都是坐在悶熱和擁擠的二等艙中。儘管我們的距離是如此之近,只有一步之隔的車廂,卻望似一堵高牆,高牆的兩端有著不同生活方式、不同命運與未來的人。然而這一堵高牆並不是堅不可摧的,它僅是物質生活的高牆,這高牆並無法阻斷人與人之間最真實、最純真的情感交流,一個自然開朗的笑容就可以輕易融化那一道心中的高牆。

我真的相信每一個人天生都是純真善良的,每一個人都需要被尊重。儘管他的地位再卑下,也都需要人性的尊嚴。印度之旅讓我深刻的認識到印度的貧窮,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不是生活在極度的貧窮中,而是面對貧窮,卻沒有機會逃離貧窮,以致於一生永遠注定貧窮,甚至子孫也都活在貧窮之中。貧窮的存在是富人最大的恥辱。

這一次的印度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幫到什麼人,或是改變了什麼。不過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這一趟垂死之家之旅確確實實影響了我,改變了我,所有的所見所聞都在心中留下深刻的烙印。

~Works of love are always works of peace.~

n           家

回到中正機場後,大部分的同伴都去搭巴士回台北,我則是由父親來接機。在回家的路上,我終於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障礙,向父親當面表達了我對他和母親的感謝。感謝他們養育我長大,感謝他們給了我這麼好的物質生活。我也和他說我愛他們,並且覺得自己真的很幸福。父親雖然當下很平靜,但可以看到他的眼角泛著淚光,我想他心中一定很感動、很欣慰吧。當我說出這些話時,眼角也是泛著淚光的,就只差一點就要潰堤了,可是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淚水。講完這些話時,心中是無比的舒坦與感動,原來向家人表達愛和感謝,並不如想像中的困難,我想我已經克服了自己心中的障礙了吧。

~花時間思考,花時間禱告,花時間笑,

那是力量的源頭,那是世界最強大的力量,那是靈魂的音樂;

花時間遊戲,花時間去愛和被愛,花時間給予,

那是青春長駐的秘訣,那是天主賦予的特典,一日光陰苦短何容自私為己;

花時間閱讀,花時間和善對人,花時間工作,

那是智慧的泉源,那是通往快樂之路,那是成功的代價;

花時間去行善,那是天國之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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